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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厄律希赫通的「成癮症」範例來看其他產業
如果以心理學和經濟學的角度來理解厄律希赫通的故事[footnote]這個故事的結構和本書一開始提到的伊萳娜與生命之樹的故事相似,比如故事發生地點同樣是有神靈寄居,比如同樣都為了做出超凡華麗的作品而砍了樹,故事中都出現了斧頭,還扮演了重要的角色;還有,最後砍樹的都不是高高在上的太陽神,而是卑微、貪婪的人類。[/footnote],不需要太過複雜的推演過程。
因為厄律希赫通就是臨床上典型的「成癮症」(Suchterkrankung)[footnote]此處的「成癮」是根據佩特斯於《精神病學辭典》中的定義。[/footnote]例子,而所謂成癮就是人被無窮無盡的欲望所折磨,於是為了得到那個讓人上癮的東西(Suchtmittel),造成行為上出現過度的傾向。故事中,顯然成癮問題也為厄律希赫通自身及他的周遭帶來了負面效應。
就經濟學角度來看,這個故事講述的是由於狄美特女神的詛咒造成的制約行為,使得一個原始市場進行過度消費最終導致自我滅亡。這裡呈現的是一個導向破壞的戰爭式經濟(Kriegswirtschaft)。
這個故事講述的是由於狄美特女神的詛咒造成的制約行為,使得一個原始市場進行過度消費最終導致自我滅亡。
但是為什麼這個故事中的王子會進到樹林裡,還受到詛咒呢? 厄律希赫通最初想要得到那棵大橡樹的目的,也只是為了建造一座華麗的宴會廳好向赴宴的賓客展示炫耀。他也不過遵循著為了贏取別人的認同而大量消費的邏輯[footnote]以心理分析觀點來看,求偶行為的改變也被認為是人類文明進步的其中一項。現代人面對喜歡的對象不再做出諸如求偶舞的展示行為,這意味著現代人在文明層面有所進步,但是也如同佛洛伊德所說的,卻為此付出了精神障礙與精神官能症的代價。因為現代人展現性本能的方式,雖然不再是傳統的展示肌肉力量和其他原始叢林的求偶行為,但現代人將性本能表現在尋求他人對自己事業和社交活動的認同上,而今日社會中,工作和消費就可以確保一般所謂的體面。因此,努力贏得他人對自己在事業與社交表現上的認同,取代原始體力上的攻擊行為和暴力,這部分確實意味著人類文明的進步,但人類的性本能還是存在,只是以其他象徵性的方式展現出來,比如有些男性會在汽車上裝兩支特別醒目的排氣管,就是一種性本能的展現方式,或另外有些男性會穿上價格高昂的鞋子或西裝,或在約會時特意點上昂貴的香檳酒。這些行為既不可悲,也稱不上是病理反應。但這些行為如果不加以節制,就會因為過度消耗,而傷害到我們的自然生態。[/footnote]。
如果說,建造華麗的宴會廳必須看作是違反社會常理的自戀行為表現,那我們大可認為,厄律希赫通的作為和那些為了維持自尊而需要不斷換新車之人的心態並無二致。因為華麗的宴會廳對厄律希赫通來說,就好比那些車主的車輛,無論是尺寸大小、馬力或是車輛的性能表現,都是以展示給外人看為目的。
從厄律希赫通的例子,到擁有車子的主人,我們可以將尋求認同視為是與我們希望呈現的自我形象有關的商業領域。比如時裝產業也屬於這類商業領域的範疇,而且還是全球化經濟中最活生生的一個例子。所以接下來,值得我們用一些篇幅來探討這個產業。
從舊款新製看時裝產業的規則
眾所皆知,「時裝」(Mode)絕不會是一個會和清教徒式的純樸扯上關係的名詞。德國文學家海因利希.馮.克萊斯特(Heinrich von Kleist,1777~1811)曾在看到盛裝的女性時,非但沒有給予讚許的口哨,反而充滿鄙視的說出:「衣服這件事啊,就是你今天叫做睡衣的,明天就把它當晚宴服穿出門,之後又反過來。」
詩人的評語固然令人感覺不快,卻如實的描繪出這個產業在全球經濟中之所以能夠成功的運作模式。隨著時裝款式不斷更新,大眾也為此不斷付出金錢消費,同時,也造就了近百年來工業先進國在經濟上的主導優勢。因為無論是絲綢、亞麻、錦緞或天鵝絨,對於那些當時主要流通這些物產的地區來說,這些物資都曾經創造出足以養活當地子民的財富,甚至讓那些地區享受富足的生活至今。從
歐陸西部的整個法蘭德斯地區(Flanders),到英格蘭南部,乃至於義大利北部的波河河谷平原(Po-Ebene),都因為過去的紡織產業才奠下今日的富裕基礎。
時裝是一個個體與團體之間、奇裝異服及其模仿者之間、同儕壓力與脫離規範之間複雜的心理遊戲。邏輯上而言,時裝產業只與它表面上所呈現出來的物流以及營業額與利潤的計算有關。除此之外,時裝不僅可以呈現藝術,同時還是個體和社會心理狀態的具體呈現。藝術史學家恩斯特.宮布里希(Ernst H. Gombrich,一九○九~二○○一)就曾以「物以稀為貴的遊戲」來形容時裝。
由於時裝這樣的特性,於是就可以經由穿著辨別出不同類型的人。比如,相較於強調個人特色的個人主義者,會透過穿著來展現與群體的不同,群體中的多數人則完全反其道而行。我們會發現,多數人的穿著會盡量配合主流,盡可能不在群體中顯得突出、不想因此引人注意。除了個人主義者和盡量配合主流的多數人之外,社會上通常還會有第三種人,這群人的特性是不斷尋求模仿的對象,而能夠驅使時裝潮流發展的動力,正是這裡的第一類和第三類人,也就是所謂的創造潮流的人和追隨潮流的人。
多數人的穿著會盡量配合主流,盡可能不在群體中顯得突出、不想因此引人注意。
至於腳步遲緩的第二類人,就是需要耗費心力來說服他們改變的那群人。這群人必須要感受到如果不加入前述兩種人就會不舒服,他們才會想要進入改變的狀態;而且要等到創造潮流的人達成目標,並且馬上引起追隨潮流那群人的仿效作用,還要等到一個設計款式已經普及到隨處可見了,才會達到價格降低的邊際效應;另一方面,當對材質、色彩與樣式的喜愛已經成為習慣,這樣對於追求潮
流的人來說,後續買進的服飾裡面就失去了追求潮流的意義,就會促使這群人繼續創造新的流行。
在這個層面上,今日的時裝產業與十八世紀末之前一般的發展模式有很大的不同。古時候社會地位和階級會明顯的表現在衣帽穿著上,就算有人穿上不符合他身分地位的衣服,那個人也不可能成為那個階級的一分子。當時的人戴帽子不是因為生理上的需求,而是為了在社會上生存,就好比厄律希赫通王子認為需要蓋那麼一座華麗的宴會廳來證明他的社會地位。這樣的階級紀律使得服裝形式的更新速度在過去幾百年來只能以非常緩慢的步伐演化前進,因為在服飾上任何的變化都要通過群體習慣的考驗、要經過風俗的檢驗。
然而這樣的狀況,已經在當前開放的社會結構中快速產生變化。民主社會不斷高呼打破舊有社會結構與追求平等,尤其有利於時裝產業的發展,因為社會越自由,對於潮流的追求就越多也越快速,同時也能為時裝產業帶來更大的銷售量。
當前的時裝產業儼然以更深刻、更多采多姿的樣貌複製了市場經濟症候群,因為時裝的本質就是任性而且變化快速的,同樣的特性大概只能在股價的變化裡找到。時裝潮流的變化基本上只能經由對人類情感刺激的號召來操控,而且牽動的還是數十億美元的資產變化。
每年僅在美國境內被消費的服飾就高達兩百萬件之多,換算下來平均每個人在十二個月裡面就會購買六十八件衣服和八雙鞋子。但是買越多的人,同時也是丟棄越多的人:平均每個美國人每年要丟棄相當於十二公斤的各式衣服。現今全球生產的聚酯纖維每年高達五百萬噸,而這只是為了應付最普通的紡織品製造需求;單僅連鎖時裝品牌颯拉(Zara)一天中就要生產一百萬件的衣服。
全球化時裝產業發展讓區域性差距的問題更為凸顯,也使得人類更明顯被劃分成貧窮與富有兩大族群。我們大部分的衣服都在孟加拉、印尼和中國這些國家的工廠中生產出來的,不僅成本低廉,而且訂單幾乎都來自歐洲企業。在關於攻擊的章節中,我們提到過孟加拉的紡織工廠,那就是一個工具型暴力(instrumentelle Gewalt)的例子。
時裝產業想要獲致成功,就必須大量生產,而且時裝設計必須征服市場,再經由市場的滲透和擴張盡可能形成潮流。如果以上這些都達到了,市場才會進入「飽和」狀態,緊接而來的就是市場的萎縮和消逝。反應快的商人,即使在沒有生機的市場上,還是能自己開發出好商機。比如「健行」這一塊的時裝市場,不久前在經濟上還仍是一片未開發的不毛之地,直到被賦予「戶外活動」的概念後,
由人造纖維做成「會呼吸」的機能衣物售價,和當時由駱駝毛做成的神奇保暖襪剛推出時一樣貴。這也就不難想像,如果克萊斯特的年代有超細纖維(Mikrofaser)做成的時裝,那麼這位說話犀利的劇作家大概就會說:「明明今天還是個塑膠袋,明天就被當成防風外套穿上山啦。」
被迫不斷成長的經濟
在談論時裝的過程中,我們也越來越接近我們的核心議題:市場的成長,同時也意味著破壞性的成長。讓我們再回顧一下厄律希赫通的故事:經濟學家賓斯旺格就曾做過一個比喻,將現今人類對環境的破壞與指數性增長和指數性破壞之間做了巧妙的連結,以藉此來凸顯「經濟人」有著如同神話中厄律希赫通一樣的特性。
時裝產業想要獲致成功,就必須大量生產,而且時裝設計必須征服市場,再經由市場的滲透和擴張盡可能形成潮流。
那麼,這種傾向或制約又是如何促使經濟成長的呢? 我們就從克萊恩和佛洛依德研究過無助的嬰兒這個例子來看,嬰兒可以經由母親的乳房讓他的需求得到滿足。嬰兒吸吮奶水直到他再也喝不下的飽和狀態,才會停止進食。如果以數學公式來簡化嬰兒的飽足狀態就會是:負一的飢餓(H)+正一的飲食(N)=飽足(○)。[footnote]指數性增長是一種數學表達方式,指的是一個基準定量在同樣的時間間隔裡,改變同樣的因子。這裡作者想到的例子是印度學者希薩.伊本.達希爾(Sissa ibn Dahir)曾經提過:「在一個有六十四格的棋盤上,如果在第一格放上一顆麥粒、第二格放兩顆、第三格放四顆︙︙ 以此類推,在每一格內都放上前一個格內兩倍數量的麥粒,最後在第六十四格要擺放的麥粒將不下於18446744073709551615 那麼多的數量。」[/footnote]
嬰兒並非是貪得無厭,而是某種程度上被迫只能將注意力投注在自己的需求上,這不同於厄律希赫通是因為受到詛咒而必須不斷進食。因此厄律希赫通對食物的需求是呈指數性增長,他的狀態如果用數學公式來表示,就不會是「飢餓加上飲食等於飽足」,而是「飢餓加上食物還是更大的飢餓」,也就是「飢餓等於飲食的N次方」(H=NX),於是厄律希赫通的飢餓所呈現的,就如同奧維德用「火」這個字形容所帶來的隱喻:需求已經從自然的衝動變成上癮的行為了。
《在沙發上的經濟學》
看佛洛伊德與榮格如何診斷經濟學的惡疾
過去數十年來,經濟學家試著用邏輯和繁複的數學公式來解釋現代經濟面臨的危機。但發生在我們經濟系統的問題,其實和數字或模型的關聯並不高,因為我們的經濟其實正為許多心理疾病所苦;本書從種種角度切入,探究「經濟體系」的心理障礙,找出被壓抑的潛意識 — — 一種會突然爆發的惡魔力量。作者帶領想要深入了解經濟系統的讀者,以心理學切入經濟的病灶,共同找出人類經濟危機的深層原因,不再治標而不治本。
出版:商周出版
作者: Tomáš Sedláček、Oliver Tanzer